但她坚定地问道:“我就问你,三餐加起算,你一日洗几多只碗?”
她的问话长驱直入,紧逼正在收碗的母亲。而她自己就站在椭圆形饭桌跟前,袖手看着母亲收碗。她说:“那我来数数睇。”她立即像收集物证的刑侦人员开始数起来。“二十八只!”她铿锵宣布。“没有这么多的,哪有这么多!”母亲讲,“有时海宝洗他自己吃的那只碗的。”
“那你一共又洗几多只锅呢?”她决意要量化母亲大人的辛苦,饭锅粥锅炒菜锅炖汤的锅蒸锅,乘以二,不算你买菜择菜洗菜,切菜炒菜,也不算你带两个细侬接接送送,就算每日三十只碗十几只锅。
这时候,她真是非常不像女儿。
女儿变异出来的非女儿,是抓住了母亲把柄的外人,或者竟是具有女儿外形的机器人?当年母亲有戾气,年轻气盛境况不顺,打骂都有的。她记得幼时发烧吵得母亲睡不了觉,母亲就掐她的大腿,出力掐。掐得生痛生痛的,这些她早已消化掉。只有到了1969年,之前种下的戾气,终于生根开花。
成人之后她坚信,这一年是个重要的节点。这一年春末夏初海宝出生,夏秋之交她和米豆被遣回老家,她把这两件事可怕地联系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