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的洞庭湖上的美丽,是很难用笔墨形容得出来的。尤其是在这秋尽冬初的时候,湖水差不多完全摆脱了夏季的混浊,澄清得成为一片碧绿了。轻软的光滑的波涛,连连地合拍地抱吻着沙岸,而接着发出一种失望的叹息似的低语声。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到遥遥无际的水平线之下了。留存在天空中的,只是一些碎絮似的晚霞的裂片。红的、蓝的、紫玉色和金黑色的,这些彩色的光芒,反映到湖面上,就更使得那软滑的波涛美丽了。离开湖岸约半里路的蓼花洲,不时有一阵阵雪片似的芦花,随风向岸边飘忽着。远帆逐渐地归来了,它们一个个地掠过蓼花洲,而开始剪断着它们的帆索。
人在这里,是很可以忘却他自身的存在的。
我被老耗子拉着走着,我的心灵就仿佛生了翅膀似的,一下子活到那彩霞的天际里去了。我只顾贪婪地看着湖面,而完全忘记了那开玩笑的事情。当我们走近了一个比较干净的码头的时候,突然地,老耗子停住了。他用一只手遮着前额,静静地,安闲地,用他那眯眯的小眼睛,开始找寻着停泊在码头下的某一个船只。而这时候,天色渐渐地昏暗起来了,似乎很难以分辨出那些船上的人的面目。那统统是一些旧式的、灵活的小划船。约莫有二十来只吧。它们并排地停泊着,因为我看出来了那上面的某一种特殊的标志,我便突然地警觉过来了。